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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專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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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期:2020-08-03

一個人,沒辦法抵抗自私的大眾 ──

專訪《當 一個人》偶動畫導演蔡易錦

 文:郭亦婷 

蔡易錦和夥伴們在寶藏巖的工作室「51門」,除了是51巷以外,從建築物入口進去後,還要轉兩道方向各異的樓梯,以及穿過很多道小門。再加上成員是四位女生,所以又叫WEMEN。在接近工作室的樓梯間,牆上貼著她大學畢業製作作品《麵包熊》的劇照。工作室的各處更有許多巧思,除了書櫃與牆壁,抬頭一看,天花板上也有她捏的偶,這些曾出現在她作品裡的小人、小火箭、小麵包,不只是作為妝點般的擺飾物,更標誌著她的創作歷程。

 

2018年,黃勻弦和蔡易錦共同導演的《當 一個人》橫掃臺灣的各個動畫短片獎,第55屆金馬獎、台北電影獎、臺中國際動畫影展的臺灣動畫獎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。故事透過一位老人的一日生活,表達時代的變化如何與人的一生相互纏繞與背離。細分而言,黃勻弦是總導演,控制全片的氛圍與調性;蔡易錦則是執行導演兼動畫師,負責設計人偶的表演,且全片三分之二的拍攝都是出自她手。

  

真實的東西,真的喜歡

  

從小就喜歡看動漫的蔡易錦,喜歡到會拿筆照著漫畫描,但她自謙畫得不好,也因此在2D動畫和偶動畫之間選了後者。啟蒙自提姆・波頓的《地獄新娘,敬佩魏斯安德森在《犬之島用停格技巧做出來的特效,蔡易錦在決定投身偶動畫作品前,看了大量的2D和停格動畫。「我在看的時候,就覺得真的很開心,我是真的喜歡動畫這個東西。」

 

因為喜歡動畫、想要說自己的故事,她因而在大學畢業製作的當口,選了偶動畫做為作品。從未實際製作過偶動畫的蔡易錦,一邊修動畫課程,一邊和同組的夥伴上網找資料自己摸索捏偶的方法。不僅如此,更早以前學過的東西也派上用場,舉凡劇本課的編劇理論、電視製作課的攝影與打光技巧、視覺元素課的設計方法,甚至拍片現場萬用的大力膠,也被拿來纏偶的關節。她笑說當時的製作方式真的很土炮,但活用了其他課程的知識,也才發現真人演出與動畫其實異曲同工。

 

「做畢業製作的時候,我都不會一直抱怨很累啊,或是不想做。那時候其實對偶動畫還不熟悉嘛,所以我們會很早就起來,一直做到半夜,然後隔天早起再繼續做,但是蠻開心的。那我就覺得,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做偶動畫這件事情。」

 

    在畢業製作結束後,與決定一腳踏入偶動畫製作之間,蔡易錦也不是沒有過煩惱與困惑。大學畢業後,她從事科技藝術相關的工作,然而,她發現比起投影等虛擬的形式,自己更喜歡真實的、摸得到的東西。於是這樣的自我覺察,加上畢業製作時的夥伴的鼓勵,讓她下定決心走進偶動畫這一行。

 

 當一個人,不只是一個人

  

「如果想要嘗試的話,花一點時間,你就會知道自己喜不喜歡。喜歡的話,你就會願意花時間。如果不喜歡,就也不用再花大量時間。」

 

偶動畫,這種以一張張照片堆疊出來的停格動畫形式,看似容易入門,考驗卻在後頭。一位動畫師一天拍攝的量大概是八到二十秒,很難再衝刺更多,畢竟這是一門手工活。「要有耐心,一定要有耐心。」蔡易錦沉默了一下,又說:「就是要喜歡哪!就是要喜歡這個東西,因為得到的回饋太慢了。」

 

「我做偶動畫,是希望它有手作感,有一點點鈍鈍、不完美的,這樣比較有溫度,比較有人的感覺。我是因為喜歡這個感覺,才做偶動畫的。而且我不會要求自己要拍到很完美,我不會要自己去跟3D比較,因為現在很多3D的動畫,他們是做得出來實體物的質感的,所以我會選擇保留它不那麼完美的樣子。」

 

    動畫師除了製偶、做道具、在攝影棚裡控制所有拍攝的技術工作,其實也是演員。在設計偶的表演時,他們也常會拍下自己怎麼做出動作,再去調整偶的肢體。「了解自己身體與情緒運作的方式,對很多事情都很有幫助。」對表演很有興趣的蔡易錦,不只將之運用在創作,有時也會去試鏡短片演員。

 

而身為一位動畫導演,觀察力與想像力也不可或缺。《當 一個人》全片幾乎沒有對白,所有劇情與情緒都必須由動作與事件來推進,主角又是一位老人。我問蔡易錦如何在沒有真實經歷輔佐下,編寫劇本或設計表演?她說:「我覺得觀察蠻重要的,不然你永遠只有自己的東西。」例如一場老人不舒服的戲,她會先按照這場戲的情境,想像角色會有的反應。而如果自己也遇到相同的情形時,會做什麼樣的動作。「總而言之,就是要觀察、想像,然後同理。」

 

    跟著作品出國參加影展,除了因此有機會接觸許多電影外,與世界各國的影人交流,對她在創作上的觀念也有新的啟發。「當然大家都是要養活自己,但賺完錢之後,你累的時候,能不能繼續創作,其實是要自己約束自己。」自嘲是比較懶散的人,但蔡易錦還是被其他影人對待創作的態度所激勵:「我還是會想要做自己的原創作品。」在一次的影展交流裡,她看到有些影人可能每次參展的影片類型、身份與領域都不同,例如從劇情片導演變成紀錄片攝影師等等的轉換。在她心裡,偶動畫以外的可能性也因而發芽。重新思考內容與形式的密切度、不限定自己在創作上的位置,是蔡易錦下一次創作的起手式。

  

悲憤之舞

  

「如果我要做作品,我就要做我真的想做的、真的想講的東西,我想要說自己的故事。因為如果是自己以前發生過的事情,或是自己感同身受的議題,我覺得我才寫得出東西。」

 

蔡易錦的畢業製作《麵包熊》,是她第一部主創的偶動畫。故事描述一隻擁有麵包田並賣麵包維生的熊,有天發現自己的麵包裡突然多了巧克力色的餡料,並因此熱賣,但他調查後發現餡料竟然是大便!他試著阻止村民們食用,但不被任何人在乎,店面反遭奪走,自己也被陷害。

 

「我國中的時候有一次,高中的時候也有一次,就是我意識到,如果你只有一個人,想要改變什麼,是做不到的。就是有一種很悲觀的體悟。《麵包熊logline就是:『你一個人,沒辦法抵抗自私的大眾。』」

 

《麵包熊的最後一幕,熊從黑暗中醒來,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,他開始奮力掙扎。然而,鏡頭一轉,原來他所見的那片黑暗是因為自己被套上了攬客的布偶裝,掙扎的四肢在布偶裝的籠罩下,竟成了手舞足蹈。熊被縫上的嘴無法發聲,他越努力想要掙脫,圍觀的群眾越為他看似賣力的表演歡呼。而且,他們的嘴角都沾著大便麵包的碎屑。

 

國中時,蔡易錦遇見濫用權威體罰的老師,她勇敢站出來幫受罰的同學發聲,其他人卻因恐懼威權而怯於支持。

 

「大家都選擇沉默,大家會害怕,可是我覺得,你可以不用當第一個,你可以害怕。但是,當有人願意站出來的時候,如果你再繼續沉默害怕,其實就是在姑息對方。如果你真的也看不下去,就要一起表態,否則就等於是默許和幫助對方,因為他會覺得他這樣是對的、他可以繼續這樣,反正你們沒有人敢怎麼樣。然後這件事情我就很生氣,就覺得,噢……所以真的,真的是人性哪。」

 

高中時,她意外初識現實社會的灰暗地帶。被夾娃娃機騙了錢,她生氣地想要檢舉,師長卻叫她不要多管閒事,以免招禍。價值觀受到巨大衝擊的她,卻也因此觸發新的思考。

 

「所以我們就永遠都要害怕那些人嗎?所以如果我做了我覺得對的事情,其實是很自私的嗎?我就覺得,好像永遠沒有辦法對抗那些邪惡的力量。」

 

說起年少求學時的往事,蔡易錦形容自己「氣得要死」、感嘆人性的脆弱時,語氣是笑著的。但笑中的無奈,我想是當時富有正義感卻隻身一人的青少年,初次面對龐大社會結構的灰心,即使時間久遠到能夠莞爾,但在心中形成的刻痕依然鮮明。幸好,這種無力卻因創作的轉化而變得有力。她原本謹慎於措辭因而緩慢的語速,此時倏地變得振振有辭。在她溫和的外表與談吐中,其實潛藏著一股強悍的意志。

 

「如果大家常常遇到這種事情,其實也會慢慢地變成其他人那樣,因為沒有力氣繼續反抗,或者是就覺得跟別人一樣好像比較輕鬆。我覺得這蠻可怕的。指導老師當時說,他覺得結局應該要樂觀一點。我就覺得不行哪!我就是覺得很悲觀,而且我覺得要悲觀的結局才會嚇到人。就是我不希望它是大家看了很舒服的東西,我是希望觀眾看完可以想一下。」

 

《當 一個人》雖然主要是黃勻弦的編劇,但說的同樣也是社會對個人的不理解。「我選擇這樣的題材就是,因為有受過傷。」蔡易錦還是笑了一下。她們的偶動畫作品,都是溫柔的悲憤之舞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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